茶盒

一

　　「就告訴你我沒有外遇了，你是想怎樣！」

　　

　　伴隨著男人的怒吼、和用力的拍桌聲，碗盤被掃落在地、破裂成碎片的聲音在一下刻立刻響起。

　　「那這張照片的女人是怎麼回事！你說啊！你說啊！」女人哭喊著，「她為什麼站的靠你這麼近！看起來就是一副要勾引你的表情！」

　　「她、只、是、我、的、同、事！已經訂婚了！」

　　「我不信！我不相信──！」

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叫著，抽抽咽咽的哭聲、混雜著不時大聲起來的、對男人的指控聲。

而男孩躲在房間的衣櫥中，於一片漆黑之中，緩緩闔上雙眼。

 

二

　　等外頭的聲音平息下來時，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。

　　男孩在半睡半醒間，聽到了大力的關門聲，想來是女人又離家出走了。

　　雖然很不願意承認，但那對吵架的男女確實是自己的父母親。

　　男孩輕輕的打開衣櫃，從離地有些高度的衣櫃中跳了出來，落地時發出了細小的碰撞聲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，閉緊的玻璃窗外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，而自己的房門仍舊緊閉著，沒有人進來過的痕跡。

　　他鬆了一口氣，女人先前與男人吵完架時，時常會衝進自己的房間將自己拖出來，不是在她離家出走時將他一起帶走、就是威脅男人再不停止外遇，就要當場勒斃他。

　　因此他學會了在外頭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、情況越來越失控時，將自己的房門鎖上，躲在房間的衣櫥中，一開始，女人還會拚命敲著自己的房門、或是在她稍微清醒一點時，拿著鑰匙將鎖住的房門打開，在他的房間中哭喊著找尋自己的身影，幸好她從來沒有清醒到試著打開衣櫃，往往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就近乎崩潰邊緣。

　　之後，慢慢的，女人就沒有來過自己的房間找過自己了。

　　但男孩還是保持著這個習慣，以防萬一。

　　他輕輕打開自己的房門，外頭的燈都已經熄了，他將走廊外的燈打開了一兩個，穿過客廳、走到了凌亂的廚房。

　　廚房流理台的燈還亮著，讓整個廚房籠罩在鵝黃色的光暈之下，擺放在廚房中間的四人餐桌、和桌椅上全是碗盤的碎片，他知道那是女人原本要開始煮飯前、擺好的潔白色碗筷。

　　一直以來都是這樣，當女人要開始煮飯前，她的心情都會很好、甚至一邊哼著輕快的歌、一邊切菜或煮湯，男孩也會站在她旁邊，小心翼翼的踩在板凳上，幫忙洗菜或清理女人用完、泛著熱氣的平底鍋、菜刀或砧板。但當男人一回來，情況就不同了。

　　男人回來後的習慣是將工作包放在客廳的沙發椅上、隨後鬆開領帶，進去浴室洗澡。這時女人會交代男孩顧好湯、或是處理她還做到一半的料理，跑到客廳翻開男人落在沙發椅上的工作包，如果沒有什麼同事聚餐的照片、或是部門員工一起拍的大合照那就還好。女人會小心翼翼的將翻出來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放回原位、將工作包闔起，彷彿沒被翻開過一般放回原位，再匆匆跑回廚房繼續料理晚餐。

　　如果是這樣的話，那他們當晚會有一段輕鬆、愉快的晚餐時光，男人會談論他上班時在公司發生的趣事，女人會優雅賢淑的笑著，傾聽男人說話，不時發出清脆愉快的笑聲。而他會靜靜的坐在一旁吃飯，偷偷地瞧著兩人的動靜，在男人偶爾注意到他、問他上學時發生什麼事時，才會開口說話。

　　然後吃完飯後，他會和女人一起清洗、收拾碗筷，看著女人大鬆一口氣的表情、和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轉著電視、同樣鬆了一口氣的表情。

　　然而如果男人的工作包中，有著幾張照片的話，情況就會變得像今晚般瘋狂。

　　再加上女人如果又抓著自己離家的話，就更可怕了，他之前跟著女人離家的經歷都不怎麼好，在各種暗巷中穿梭著，最後找到的居住地也是破舊不堪。

　　他將報紙攤開在地上，將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撿拾起來、包在報紙中，隨後去陽台拿了掃把，將地上較細小的碎片清掃乾淨，倒在垃圾桶中。

　　從這次碎掉的碗筷數目來看，不難想像當時失控的情況。

　　一定是男人對女人的無理取鬧忍無可忍、大力的拍了桌子，接著在女人開始歇斯底里的哭喊時，將桌上的碗筷全部橫掃在地。

　　幸好這次沒有掀桌、翻倒椅子……不然整理起來又更麻煩了，男孩默默的想著，在整理完滿地的狼籍後，走到流理台邊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。

　　瓦斯爐上還留著一鍋豐盛的蔬菜湯，在兩人開始吵起來前似乎就煮好了，有鍋蓋蓋著的關係，還泛著熱氣。

　　真是太幸運了。

　　男孩打開蓋子，去洗碗機中拿了碗筷出來，盛了一整個碗公的湯，他真的餓壞了，肚子發出飢餓的叫聲。

　　他獨自一人坐在餐桌上，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。

三

　　

　　男孩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，家境中上、他在學校的學業成績、體育也都是中上，長相也普普通通，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男孩。

　　照這樣看來，自己往後的人生也應該是中規中矩的的，考上普通的中學、高中、大學，畢業後在平凡普通的公司上班、下班，成為默默無名的上班族，結婚、生下孩子，帶著孩子回家過年過節，過著與平凡人無異，尋常的人生。

　　應該要是這樣才對。

　　如果自己的父母沒有這樣天天吵架的話、原本，應該要是這樣的人生吧。

　　

　　◆◆◆

　　佐野中學的足球場上，充斥著兩隊男孩子們因為比賽陷入平手的僵局、而不斷叫喊的聲音，他站在敵方的球門前方，看著場地中間兩隊的球員、都投入的搶球混戰，雙方只剩守門員還站在球門前、其餘的球員全進了混戰中。

　　還有被隊長交代、站在敵方球門前的自己。

　　但現在的情況看來，除了對方的守門員之外、敵對的球員根本無暇注意自己。

　　「喂！球！球過來了！」

　　聽到隊友的呼喊聲，他動作俐落的跳起、在半空中轉身，落下時已經在同學踢來的足球後方，接著在敵對的球員來不及回防時，將球踢入了球門。

　　對方的防守漏接了球，球射入了後方的網子，他們贏了。

　　體育老師吹起哨子，宣布了他們這隊的勝利。

　　「耶！太好了！」

　　盡管只是在體育課中獲勝、不是班際比賽、也不是校隊外出比賽，少年們還是在球場上發出了歡呼聲。

　　「太棒了！都是你最後那球的功勞！」他們這隊的隊長、同時也是班上的班長，藤原和樹，燦爛的笑著，大力的拍著自己的肩說道，全身都是汗水的刺鼻氣味。

　　「沒什麼啦……要不是你及時傳了過來，我也踢不到那球。」

　　「對啊！要不是班長你讓他守在對方的球門口，在最後把球搶了過來、再傳給他，他也沒辦法踢那一球啊！」

　　「班長你別謙虛了，是你厲害才對！」

　　「那球搶的真是漂亮！」

　　「有沒有看到對方的表情，全嚇傻了！」

　　「哪有那麼誇張、只有被搶的那個人而已吧。」

　　「哈哈隨便啦！反正都贏了！」

　　附和的聲音紛紛響起，有些人也過來拍著自己的肩膀說著做的好、幹得不錯啊，但更多的崇拜、仰慕的視線全集中在藤原身上。

　　「走吧！我們去吃冰慶祝！」

　　「噢！」「好耶，去吃冰！」「走吧走吧！」

　　他們勾肩搭背，笑笑鬧鬧的走進了更衣室，而他看見被眾人簇擁、環繞著的藤原，不禁有幾分嫉妒，對方對他露出了微微的歉意，彷彿在說著對不起啊、搶了你的功勞，接著露出無奈的笑容，張口用唇語說著：

　　等下請你吃冰。

　　啊、就是因為這樣，他才會是班長、才會是風雲人物啊。他感嘆的想著。

　　高挑的個子、皮膚是健康的麥色、臉上總是戴著爽朗的笑容，對每個人都很親切，圍繞在他身邊的人，也總是不會被他冷落到。

　　他在沒人注意的時候，對藤原比了個OK的手勢，帶著不怎麼真心的淺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