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
那天的最後一堂課,剛好是他們班導師的課。
他們看著年輕的班導師站在台上,黯然宣布凜已經正式失蹤的消息,輕柔的聲音說道原本不想說的,但還是得警告大家,請大家放學之後多多注意不要落單等等,警察已經展開調查,希望凜同學可以早日回歸班上。
全班頓時一片譁然,幾個女生陸陸續續的開始哭了。但真琴怎麼想都覺得不是因為凜失蹤而難過的哭泣,而是太過膽小、害怕才哭的。哭的那幾個女生,平常和凜明明就不熟啊。而大家交頭接耳、不安的小聲竊竊私語、低迷的樣子也不像為了凜難過,只是受到氣氛渲染使然。
真琴只覺得十分的不舒服。
無論是大家的竊竊私語也好、女孩子的哭聲也好,看著凜桌子的不安眼神也好,都讓他感到十分作噁。
不對、不該是這個樣子的。
感覺大家都只是為了自己而感到害怕不安,對凜的一些好可憐啊、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的發言,也只是同情而已。
這才不是真正擔心凜會有的反應。
到底、有誰、在這裡,是真正爲凜的失蹤而正悲傷難過著的?
遙猛然站了起來。
大家一瞬間安靜下來,視線都集中在遙的身上,只剩下一些女孩子的啜泣聲。
下一刻,放學鐘聲響起了。
「遙,你沒事吧。」
真琴收拾好書包,站在遙的座位旁擔心的問道,班上的同學們大部分都已經離開了,只剩下一些人三三兩兩的還留在教室。
遙低著頭沒有說話,真琴發現他緊握著拳頭,氣得全身都在顫抖。
「遙。」
他扯了扯遙的袖子。
「回家吧。」
回家的路上,遙一路上都沉默著沒說話,真琴也默默的跟在他身後。
他跟著遙回了家,兩人將書包放下後、遙便進了浴室泡澡,真琴則安靜的坐在浴室門外。
全班看著凜的座位的表情,就好像凜永遠不會回來了一樣。
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,不該有第二種結局。
真琴低著頭數著時間。
然後他在遙多泡了一個鐘頭的時候,把遙從浴缸中拖了出來。
「凜一定會回來的。」
他將浴巾披在毫無反應的遙身上,眼神堅定。
一定要這麼相信才行。
不然他不知道要怎麼辦了。
04
男人進到房間裡的時候,看到了以往不曾見過的好笑景象。
哎呀,看來這次抓了隻特別膽小的小貓回來呢。
床上空無一人,但他一點都不心急,慢條斯理的將門關上。
床柱上綁著的鐵鍊一路延伸到床底下,被子也從床底露出了一角,叫人想不發現小孩躲在哪裡都難。
他淺笑著搖了搖頭,走近床邊。
那麼,就開始抓小貓吧。
他蹲下身,一下子就看到了礙於鍊子長度,而躲不深的凜。
小孩的臉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,但那雙明亮的酒紅色眼睛卻彷彿有著光暈一般,在黑暗中澄澈的發亮,盯著男人的眼神,滿是恐懼。
小孩的眼睛當然不會發亮,大概是自己對這樣純真的眼睛過於迷戀,病重了才會有這種錯覺。
鐵鍊不斷發出移動的聲音,看得出來,小孩正拼命想要往後退,卻無法移動。
男人伸出手想把小孩抱出來,但凜立刻抬起腳踢向他,他索性直接抓住凜纖細的雙腿,把小孩拖了出來,反正地上都鋪滿了毛毯,他不怕小孩會因為這樣所以痛到了。
把小孩拖出來後,便在凜反應過來之前抓住他的腋下,把他抱到自己懷裡。
然後毫不意外的迎來了激烈的反抗、拳打腳踢,但這就跟小貓的肉爪搥到自己身上一樣,毫無殺傷力,他一下子就輕鬆壓制住了凜,並相當有耐性的開始輕聲安撫小孩。
小孩過了大約一、兩個小時後終於掙扎得沒力氣了,氣喘噓噓的,眼眶泛紅。
「你、你到底想做什麼……?」
男人笑了,會開口講話是好事,表示小孩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。
「沒事、沒事的。」
他安撫的摸摸小孩的頭,結果發現凜的頭髮相當滑順。
他的動作頓了一下,轉而輕輕拍著凜的背脊,接著開始端詳懷裡仍有幾分不安的小孩。因為總是站在距離稍遠的地方的緣故,所以沒能好好看看凜的長相,現在湊近一看,小孩有著在日本人之中相當罕見的酒紅色、柔順的半長髮,同色的雙眸乾淨明亮,透著驚恐交加的情緒,眼角泛著淚光,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,身體也在劇烈的顫抖,膚色白皙的小臉因為剛剛的死命掙扎還帶著紅暈。
真的相當漂亮。
仔細端詳過後,男人讚嘆的想道。
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受到女孩子們的團團包圍、鞋櫃被塞滿情書,情人節到時收到一袋又一袋的巧克力的少年吧,就像希臘神話中因為長相俊美、而被宙斯擄走的美少年加米尼一樣。
而現在這個小孩只屬於自己。
想到這裡,他發現自己起了很不妙的生理反應。
幸好小孩沒有發現……他撿起地上的被子裹住小孩,便把小孩連同被子公主抱起來,將小孩輕輕放回床上。
「餓了嗎?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半了。」
凜驚疑不定的看著他,很快的搖了搖頭。
他笑了笑,知道小孩一定餓了,只是沒那個心情吃。
看來今天這樣,已經到他承受的極限了。
「累了的話,就好好睡吧。」
男人摸了摸小孩的頭,幫凜蓋好被子,便打開門出去解決生理反應了。
記得鍋子裡還有中午剩下的蔬菜湯,等下洗個澡回來,再熱一熱拿去給小孩吃好了。
不然小孩一定會半夜餓醒。
◆◆◆
凜果然在半夜餓醒了。
男人洗澡回來後、雖然有端著熱湯回來要給凜喝,但因為男人的離開而鬆懈下來的凜,倦意卻一下子湧了上來,等他回來時,凜已經半睡半醒,雖然有勉強把他叫醒,但只喝了幾口就睡下去了。
他無奈,只好坐在床沿抽著菸,等小孩自己餓醒。
凜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。
看起來二十幾、快三十的男人坐在床邊抽著菸,裊裊煙霧冉冉升起,環繞在男人的身邊,又隨著下一口呼出的氣散開、再緩緩聚集,煙模糊了男人的面容,在房間暈黃的燈光下更加不可辨識。
「醒了?」
只有那雙黑耀石般的眼睛,在模糊的煙霧中特別顯眼,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。
「餓了吧,旁邊有湯。」男人指指床頭櫃。
現在幾點了?
凜很想這麼問,但肚子實在餓的都叫起來了,他轉頭看向床頭櫃,上面的確放著一碗熱湯,他遲疑了一下,便決定不虧待自己的肚子,端起湯碗在床上小口的喝了起來。
男人用指頭捻息了菸,等凜吃完之後,他便伸手示意凜將碗遞給他,接過空碗,問道:
「還餓嗎?」
凜搖了搖頭。
「那睡吧。」
他輕笑一聲,一手手指夾著菸、另一手端著碗,便走出了房間,不一會兒便聽到了洗碗筷的沖水聲。
過了幾分鐘後,男人又回到房間,翻身上了床,用凜無法反抗的力道將凜從身後抱住。
凜立刻全身都緊繃起來了。
「放心,什麼都不會對你做的。」
男人低聲在他耳畔邊說道,便摟著凜沉沉睡去。
凜一直睜著雙眼,直到男人手腕上的電子表顯示了凌晨三點,才放鬆身體,按耐不住睡意睡去。
05
畢業典禮那天,凜缺席了。
典禮按著程序進行著,致詞、奏樂、頒發畢業證書,凜的名字理所當然的沒有被叫到,真琴甚至懷疑學校到底有沒有印那張畢業證書。
同學們大部分都在氣氛的感染下哭了,但無論是真琴、遙還是渚都沒有哭。
凜在的話,他會哭嗎?應該不會吧,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被氣氛感染的人,轉學來岩鳶也才沒幾個月,要哭的話,應該也是在佐野小學的畢業典禮上。真琴這樣猜想著。
典禮結束的時候,聽說凜的母親有去一趟學校的辦公室,領取凜的國小畢業證書。
每個學生都應該在櫻花盛開的季節離開學校,但凜卻不在這個季節。
畢業典禮只有半天,因此典禮結束之後,他們還是去了游泳俱樂部練習。
其實在凜已經確定失蹤的情況下,他們也沒必要去俱樂部練習了,但他們仍然去了。
不應該就這樣就結束了啊、他們都有這樣的感覺。
真琴想照凜排的接力賽順序練習,但遙一直堅持不肯,最後他有點生氣了,遙才勉強答應跟著練習起來。
但真琴知道遙會抗拒練習,並不是因為認為凜那天不會來比賽,而是如他一貫的想法一般,不想侷限在比賽的規定中。
「既然已經報了比賽,就要好好練習啊!」
「……嘖。」
真琴想起遙當時皺起的眉頭,他當然知道遙想說什麼。
凜明明自己都沒有來練習。